闲敲棋子落灯花

    起来时是二半夜，楼下的烧烤摊还没有散，有人还在喝啤酒撸小串，天南地北地神侃。坐下来时正七月，待会儿起身往家走时八月已至，秋天的面影倏地近了。

此时，鸟儿们都睡了，蛐蛐却闹得正凶；此时，周遭的霓虹灯都暗下来，夏夜总嫌太短，城市半梦半醒，等一场深睡眠，恐怕要等到冬日雪来时。

前天晚上，国庆请我和董去他们家做客。国庆为我们准备了一大桌好吃的，喝啤酒和格瓦斯。国庆说刚才在厨房做菜的时候才想起来，这是自打老费车祸去世后，她第一次请人来家里吃饭。这天正好是老费去世6周年，转眼6年过去了，国庆和老费的儿子已经长成1米80多高大帅气的青年，今年秋天就上大二了。孩子很懂事，知道心疼妈妈，努力分担她的压力。

这6年，国庆过得相当不容易，除了上班，还要照顾儿子的学习和生活，照料瘫痪在床的母亲。我们在一起怀念老费，在记忆中回忆，并感叹时光匆匆。国庆敬了我们一杯酒，说感谢老费不在的这些年我们的帮助，其实，我们并没有做什么。

今夏旅游季，老团携妻子女儿外孙一起回到故乡——山东济宁司马镇茶棚村，看山看水看故人。这是这么多年以来老团头一次回老家，属寻根之旅。老团说他们村不大，七扯八扯，都沾点亲带点故。村书记是他的一个远房堂弟，老有权，老神通了，村里人想办什么事都得来找他，他家有阔气敞亮的院落，他自己有台崭新的丰田轿子。

当年姥姥也一直惦记着回山东老家栖霞看一看，可是我们谁也没能陪她回去。姥姥曾不止一次对我说起她小时候的事，她对小时候的思念，不知这一想想了多少年，又盼了多少年，可最终也没能回去看一眼。等明年，等明年……我们总以为还有的是时间，不急，谁料最后却等没了机会。

妈妈说郑大爷过世了，几天前妈妈单位的老同事参加了郑大爷的葬礼。去年，妈妈回老家时还去探望过郑大爷，那时郑大爷已经下不了地了，但心里一点儿不糊涂，还跟妈妈问起了我和弟弟。

当年郑大爷在剧团主要负责道具制作和舞台灯光。郑大爷是个心灵手巧的人，做事特有耐心，做什么像什么，我们这些小孩儿最服他了，偶尔郑大爷还会在台上跑个龙套，临时钻锅救个场，他还会拉京胡，吹笛子，是剧团里的多面手。

退休后，为给儿子攒钱娶媳妇，郑大爷开了一家寿衣店，凭着自己多年的手艺和绝活儿，生意一直做得挺不错，直到后来眼睛跟不上了，小店才关了门。妈妈说你郑大爷给别人扎了那么多精致的纸牛纸马，楼房汽车，这下轮到他自己，别人的手艺，他未必能看得上眼呢！

谁也不愿意这么快就走向尽头，谁也不愿意这么快就迎来分离。可离开的还是要离开。去到那个世界，郑大爷会遇见爸爸吗？爸爸要是见到郑大爷，一定会很开心。

记得那时候，郑大爷家和我们家住一趟房，没事儿时不是郑大爷来我家，就是爸爸去他家，他们总喜欢在一起说说笑笑。记得那年，郑大爷特意来哈看望爸爸和妈妈，爸爸见了郑大爷高兴得像个孩子。

洗好了一盘五彩的柿子，个个带着晶亮的水珠，跟夏天一样好看，这个你正经历的夏天。你不知道往后还会有多少个这样的夏天。常常会有疑惑，这是真的吗？自己正经历的生活。

怀疑所有真实的存在和存在的真实，担心自己变得麻木不仁，消失了痛感。头发会稀疏，牙齿会掉光，身材会走样儿，你说怕什么，你说怕也没用，上帝就永远不死吗？说的也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