闲敲棋子落灯花

腊月二十九  

    返乡，车窗外飘着小雪，北国的冬天，田野荒芜，草木萧疏，田鼠都钻进土窝里。下了车，在小城的街上走，希望能遇上想见的人，却一次都没遇到，看人们还在为年而忙。晚上弟弟打来电话，说他岳父打到一只野兔，跟自家养的笨猪炖了一锅，极香。岳父家中小菜园里的油菜、蒜苔和小白菜还都新鲜地绿着。今年弟弟一家三口在盐城乡下跟弟妹的父母一起过年。10点多躺下，坐车坐的累了，很快入睡。屋子里很暖和，不用盖被子。

    除夕

    哥哥从我们县上的水库里弄来一条10多斤的鲜活大鲤鱼，成了年夜饭餐桌上的主菜，做出来没有土腥味儿，肉质细腻肥美。干完厨房的活儿，一家人在电视前看滋味寡淡的春晚，看主持人的脸，想年就是这样365天一日日把人催老的。吃饺子前，给妈妈、大爷、大姑、姐姐、泓妹打去拜年的电话。快1点入睡，放鞭炮的少了很多，这个年也清静了很多。

    初一

    晚上跟董和小侄走去植物园，夜里气温很低，但园里的人却不少，彩灯和冰灯将这里装点得很有节日景象。小时候，就盼我们生活的小城也能有像齐齐哈尔和哈尔滨那样的公园，小时候只到过这两个地方。如今小城有了自己的公园，而成年后的我们对它的变化却多少有些视而不见。不知我们的父辈魂归故里时，还能认出多少故乡当年的模样？

    初二

    午后，婆婆在厨房里炖着大鹅，肉香袅袅；小侄在屋里摆弄着他的笔记本电脑，放着宗次郎的《故乡原风景》。我在阳台上拾掇瓶瓶罐罐，摘葱剥蒜。董被老家的几个同学约出去喝酒了。隔窗望去，街上不见几个人，这时人们不是在家，就是在某个餐馆里起劲儿地叙旧话新吧。耳朵忽然屏蔽了外界的声音，让一切沉入安静。老友来电话说已回哈，在等我们回去。

    初三

    早晨起来天阴着，雪静静落下。初三的年面色略显疲惫，在雪中轻声喘息。在乡下陪81岁的老母亲和86岁的老父亲过了这个年的姐夫，准备今晚返回佳木斯。晚上，我做了几个菜，跟婆婆先吃完下桌。时间尚早，董陪着姐夫继续喝酒，两人喝完一瓶杜松子酒，又开始喝啤酒，怕他们一时高兴喝过头儿，婆婆忍不住几次上前叮嘱他们少喝点。时间差不多了，我和董出门去送站。小城的火车站修的也有了几分现代感，站里候车的人不多，我们一直把姐夫送到卧铺车上。返回时，地上的雪没过脚背，风雪夜，人像走进一个梦里。

    初四

    上午没事儿又去植物园遛弯儿，带着相机拍下几张照片，我喜欢阳光下的雪，喜欢被阳光照亮的风景。可才拍了没几张，手就冻得受不了，猫抓样难受。看天气预报，白天的气温是零下22度，没有建筑物遮挡的野外感觉更冷。冬天被白雪覆盖的植物园，到处书写着一个“静”字。风中，一只残破的黑色塑料袋在枝头上不停招摇，像一个黑色的魂灵。

    初五

    吃完上车的饺子，装好婆婆给我们带的一些吃的东西，开始准备又一次启程。一个又一个年走过，我们变得越来越安静。想着我们又要离开，昨晚婆婆没有睡好。这时，老人去阳台上瞧瞧，又打开冰箱看看，生怕把我们要带的东西落下。走出家门，不忍回头看婆婆站在阳台望着我们的身影。6个多小时的车程，在迷迷糊糊中度过，到家时人困马乏。给婆婆打完电话，便不再想动。电话老友，明日聚。

    初六

    几个大人和孩子在美人儿家小聚，聊着我们熟悉的人与事，记忆力超好的美人儿说起我们其中一个的过往情事，说得历历在目，犹如昨天才发生一样。我接茬说：“某人某日要是写回忆录，必得请美人儿协助提供些生鲜素材才够好看！”

    跟从初中毕业后就再没有见过面的小兵通话，小兵现在在山东东营，她说她还记得我小时候的样子，记得我的小名。那些回不去的从前，某个时候似又可以搭乘时光列车穿越回来，心中有刹那间的恍惚。

    孩子们在疯长，而我们白发次第生。美人儿家的大川再过一个月就满15周岁，个子已长到一米七六，大人的身量配一张娃娃的脸，跟我们几个大人甩一阵扑克，兴奋得不行。平时他要面对就要到来的中考，累得喘不过气，难得有这样放松的时刻。

    大川班上的群群跟大川说：“唉，连手都没牵过，二班的那个女生就跟我拜拜了，说起来真有点冤，可也不算太坏，你瞧我脸上的痘痘差不多都没啦！我妈妈说凡事有失必有得，还真是这样呢！”

    鱼儿家的一丁给过18岁生日的女友发去了浪漫动人的祝福微信。他们这一代已经很懂得表达自己心中的情感，相比自己的父母， 不知高调自然了多少倍！这就是所谓时代的变化吧。

    这个年，聚亲人，会友人，吃了一餐又一餐团聚饭，年就开溜啦！欢聚的人又将各自散去，然后待来年。“日日月月年年都会模糊地飞逝而过”，感觉每一次都是匆匆又匆匆，相聚苦短，别离悠长。

    婆婆说：“老话儿说年节好过，日子难挨，一点儿不错！”再怎么舍不得，这年一过完，要离开家的人终是要离开，其中的不舍只能按下不表。

    年来年去，风雪无阻。